064.探清水河十四

一夜几乎无眠，孟玄武醒醒睡睡，惦记着张云雷的病，好在他烧退了大半，只是人还在昏睡着，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。

天刚亮，心里头有事情根本睡不着，孟玄武瞧着怀中的张云雷已然安静许多，到底是放心多了，轻轻将他挪回枕头上，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楼找人帮忙熬份安神药，就听门被敲响了。

这时候能来的除了杨九郎估计也没别人，孟玄武连忙起身开门，果然是他，瞧着也是一宿没睡好，眼下有些淡青，让开门口道，“你怎么起这么早？”

“我心里头惦记着角儿，想着早些过来问问，要不要叫个大夫，或者给他熬点粥备着，”杨九郎这一宿反复做梦，梦里头都是张云雷落水的样子，若不是有孟玄武，只怕角儿就交代在这儿了，一阵阵的后怕，咬了咬后槽牙，“要不，咱跟宋老爷知会一声，先回去吧，角儿这样，今儿怎么唱啊？”

他会说出这样的话，着实出乎孟玄武意料之外，要知道全戏班子都知道张云雷的性子，人在戏在，除非他起不来床，否则谁也不能误了他的戏，这真是吓怕了，理智也跟着没了，摇摇头道，“还不至于，再说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，且不说会影响张老板的声誉，只怕后头还有的受，有些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，弄不清楚，将来受惊吓的还是他自个儿。”

杨九郎知道他懂这些，自己听了不少，关乎角儿的体质，关乎郭家师徒的本事，心顿时悬了起来，急忙问道，“昨儿一时着急我也来不及问，到底……到底怎么了，角儿这是……”

“具体怎么回事我会跟你详说，眼下里还得先给张老板定个神才行，”孟玄武知道他一肚子问题，此刻实在是没空跟他解释清楚，况且自己还一头雾水呢，准备去隔壁取自己的药箱子，“你先在这儿看着他点儿，我去拿药箱。”

“成，那你快去快回，”杨九郎看他神情就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，角儿指定又遇着那奇怪的东西了，点头应道，老实去了屋内守着。

孟玄武放心他在这儿，回屋拿了药箱，捡出一副安神汤药准备去煎熬，一旁盯着的杨九郎见状赶忙起来，道，“我去吧，角儿这离不开人，我又不懂这个，你跟这儿守着他也安心，万一再有个什么，我不行啊。”

“好吧，那你拿着这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，趁热端上来就好，还有，让人给张老板熬些软糯的粥过来，”孟玄武嘱咐他熬药的火候时辰，又忍不住提醒，“你熬药的时候千万别离开，还有，给张老板的吃食，让信得过的兄弟去守着，若能自己做便更好了。”

“你放心，我跟晓莲儿借个厨房去，”杨九郎立马答应，转身去办。

听到宋晓莲的名字，孟玄武下意识想拒绝，转念一想也好，这事儿跟宋家脱不了干系，之前都是被动，如今倒可以反客为主，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，看他离开便关了房门，回去瞧张云雷的情况。

进了里屋，张云雷似乎有些醒了，只是意识还在恍惚，孟玄武快步过去坐在床边，拧了条毛巾给他擦擦额头的汗水，轻声唤道，“醒了？”

“……嗯……”张云雷朦胧之间听到有人说话，虽然没睁开眼睛，可听着些细碎的声音，是最让自己放心的两个人，安心的又迷糊了一会儿才略有清醒，被他这么一问，人跟着精神了些，微微睁开眼睛，看是他才彻底放心，喃喃道，“……玄武……”

他声音好听，孟玄武早就知晓，偶尔想占自己的便宜，就会故意做出奶声奶气的姿态来逗趣儿，可现在大约是真的不舒服，声音里带着的奶味儿就更浓了，拖长着音像是撒娇一般，任谁听了心里头都痒痒，没辙的凑过去摸摸他额头，还是有些温热，放柔声音安抚他，“嗯，没事了，你受了寒气正在发烧，我已经给你喂了药，今天好好躺着，待会儿熬好了药喝下再睡一天，明天就好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，张云雷觉得自己心里的恐慌瞬间被他熨烫平整，正欲点头，又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在家里，睁开眼道，“什么时辰了……？”

“还不到六点，”冬日里太阳出来的晚，孟玄武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，日头已经慢慢露出头了，看向他道，“这时候，就别想别的了，养好身子重要。”

他这意思太明显了，张云雷立马听懂他是不想让自己今夜再上台了，赶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，“不成……我应下的堂会，不能就这么废了……我今晚得上台……”

“你虚弱成这样，就算能站起来上台嗓子也唱不了，大不了跟宋老板道个歉，还他酬劳便是，总不能为了他把自己的命都赔上吧？”

孟玄武知道他这行的规矩，其实哪一行都差别不大，戏比天大，出了什么事儿，活儿不能丢，可理解是一回事，看他撑着便是另一回事了，满心的不悦，

“钱重要命重要，昨天要不是我跟杨大哥赶得及，你……！”

他话重了，早就没了往日的冷淡与沉稳，张云雷不禁怔了怔，见他满脸的焦急与懊恼，心里非但不觉得他逾越，甚至欢喜的紧，拉住他手道，“我知道你担心，可我为的不是钱……广德楼的招牌不能砸了，别说我今天是病了，就是残了，只要我能起身，我就得上台……”

孟玄武神情复杂的看着他，张云雷大病未愈，不仅受了邪祟侵扰，还落入冰水，现在脸色都是苍白如纸，可一双眸子却还是光彩依旧，灿若星辰，执拗的不肯妥协，到底叹了口气，半推半就的随他去了，“这事儿指不定都是宋家害你，你却还想着你的戏，当真是疯魔了！”

看他同意了，张云雷这才露出些许笑意，握紧他的手道，“不管是谁害我，我答应的戏就得唱好，玄武，你帮帮我，我晚上得上台，不能倒……”

“我是道士，不是华佗，就算我能祛除邪祟，可治病救人不是我的强项，我能怎么帮你？”

孟玄武瞪他一眼，忍不住埋怨两声，可惜并没什么用处。

“你肯定能……我相信你……”看他答应了，张云雷放下心来，咳嗽两声，重新靠在枕头上，喘了两口气才道，“除了你，没人能救我……”

“别说了，”他这么信自己，可这回若不是杨九郎发现他失踪，自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把他救回来，孟玄武更加自责，不由得问道，“我嘱咐你在房中休息，早知道你会半夜起来，昨天怎么也得陪着你才是。”

“……我没起来啊……”说起这个，张云雷也是一脸无辜，想起昨夜种种更是感到后怕，连忙否认，“你让我自己在屋里别出门，我怎么可能还出去，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就上床睡了，然后做了个噩梦……再醒过来，就是在河里……”

“你不知道自己离开了？”

孟玄武猜测也是如此，张云雷胆子这么小，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告诫之下还单独出门，除非是被邪祟控制，皱起眉头道，“若不是昨夜那东西纠缠，我怕伤了你，就该将她就地正法！”

他言语间发了狠，露出了凶相，张云雷头回见他这样，既新鲜又心疼，拉了拉他，“别这样……”

孟玄武刚要说话，就听到外头有人推门，反手拍了拍他手背，回头看去，正瞧见杨九郎端着药进来，“别说那么多了，先把药喝了。”

“我嘱咐师兄看着粥了，待会儿就能喝了，”杨九郎放下药看向孟玄武，再一转眼，看到张云雷已经醒了，立马一激灵，扑到床边开始结巴，“角角角角儿……你你你你……”

“醒了，不碍事，”换了往常，张云雷能被他这改不掉的结巴气死，跟孟玄武认识一年都不结巴，偏自己就成了他的命门，但现在听着都怀念，哪怕他结巴，至少自己能活着听见就好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，“放心吧。”

“……角儿……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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