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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的陈府四处黯淡无光，唯有陈盛钧房中亮着微光。
不过今日那些丫头们都没在房里，一个个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，怕触了陈阁老的霉头，被撵出府去。
陈盛钧捧着一张褶皱不堪的罗纹纸，纸边都被揉皱了，显然是有人常拿出来翻阅诵读。
这人正是他的亲祖父，陈林运。
但很不幸的是，这纸上妙笔生花的文章并不是他这个倒霉孙子写的。
陈阁老今夜又将文章翻出来看，这么一两相对比，对自己这孙子是越看越不顺眼，于是乎他一头扎进陈盛钧房里，几拳把陈盛钧从美梦中揍醒了。
“老爷子，你老让我看这干什么啊？今年又不逢春闱，我又不是六部的堂官，你要品评文章怎么也不该来找我啊？”
陈阁老直接巴掌招呼上了：“成日里眠花宿柳不学无术的，我看你再这样下去，就真成那膏梁纨袴之徒了！”
陈阁老敲着桌子：“你瞪什么瞪！你看看，这是虞士渊的儿子十六岁写的文章，你看看人家这行文，再看看这字！你呢！”
陈阁老看着陈盛钧屋子里挂满墙的“飘逸书法”就气不打一处来：“这么多年的书，都——”
陈盛钧蹲在桌角，捂住耳朵，预判般地小声嘀咕：“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......”
陈阁老瞧他这样子，恼怒地要揪他耳朵，可陈盛钧捂得严严实实的，压根没给他机会。
“我说老爷子，你来到底为什么事儿啊？就来给我看看谢致当年写的一篇文章？我说你怎么这么断定那谢致就是虞士渊的儿子呢，合着你手里早有人家的笔墨啊！”
陈盛钧不嫌事儿大，笑嘻嘻地把脸凑上去：“老爷子，虞大人这案子是这几日才昭雪的，原先那一家子可都是罪人！你留着罪臣之子的文章，意欲何为啊？”
“放屁！”陈阁老气恼道，“这是虞士渊当年专程托人递到瑄京来，给我炫耀儿子的！我倒是也想跟人夸耀，你有那出息吗！”
陈盛钧撇撇嘴：“旁人也就罢了，你若是拿谢致跟我比，那我不跟他争。”
陈阁老撑膝坐在圈椅上，陈盛钧捧了一盏热茶来，陈阁老缓缓道：“当初我就不信是虞士渊贪墨，正逢那时我在江州，就拖住了江州府的衙役，又让人提前送了消息出去，虽说是抄家，但不过也就走了个过场，就堵了他家前后两个门，翻墙就能逃出去。”
“祖父这是惜才啊。”陈盛钧感叹道，“不然谢致早就死在牢里了，这么说，他还欠咱们家一份恩情呢。”
陈阁老瞪他一眼：“你打什么岔！说到底是他自己有造化，能逃出生天，忍辱负重，为父伸冤。要是你，我脑袋被人吊城墙上，你能有本事给我收尸敛葬我就烧高香了！又瞪什么眼！我且问你，你在江州跟着公主也有些日子，依你看，这谢致比裴玉如何？”
陈盛钧眼骨碌一转。
谢致？
他心里算盘打得飞快。
自己从前不知道谢致和虞萱是亲兄妹，上次在瑄京城外的时候，自己还不知死活地绑了谢致，怕是惹了阿萱不高兴。
谢致是虞萱的亲哥哥，谢致人品端方，那在祖父祖母眼里虞萱也定然差不到哪去！
陈盛钧掂量了一番用词，摸着下巴说：“我瞧他比裴玉好，起码不是个暗地里耍手段算计人的，江州闹瘟疫的时候他带着锦衣卫日夜都在外头，那真是吃了不少苦，而且吃食不够的时候，他都是紧着锦衣卫的兄弟们先吃，自己啃干饼子喝冷水。待二位殿下恭敬，跟我们也客气，不过——”
陈盛钧话锋一转，陈阁老当即上钩，追问道：“不过什么？”
“不过我不爱同他打交道。”
“为何？”
陈盛钧计从心生：“他一见我就说我成日游手好闲不是长久之计，不是劝我读书入仕，就是让我奔走行商，见一次说一次，他就是品行再端正，我也怪烦他的！”
陈阁老当即吹胡子瞪眼：“说你的哪句没理，不让你入仕不是让你成日里混日子！我看你就该跟着谢致好好学学！昨个大半夜你这边还鬼哭狼嚎，吊着嗓子学鬼叫，都以为我没听见啊！”
陈盛钧心虚地转过身，“嘿嘿”笑了两声。
陈阁老把陈盛钧劈头盖脸训了好一通，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要离开。
陈盛钧欢天喜地地把陈阁老送到门外，不过他望着陈阁老佝偻的背，不由得恍了神，他沉思片刻，叫住陈阁老。
“老头儿！”
陈阁老气得抡起了巴掌：“你叫我什么！”
陈盛钧灵巧熟练地躲过巴掌，转而钻到陈阁老身后去，给他整了整坐皱的衣衫。
“献哪门子的殷勤？”陈阁老狐疑道。
陈盛钧望着陈阁老花白的发，释然笑道：“没献殷勤，我就是想说，你不会有那一天的。”
陈阁老一愣：“什么？”
“只要我还在一天，就不会看你被旁人羞辱，更不要说......”
陈盛钧没继续说下去，他搀着陈阁老下了台阶，缓缓笑了：“文采比不上谢致，可怎么说你孙子都比谢致多吃了几年白饭呢，心眼多着呢，谁敢害你，下场绝对不比废永王和沈令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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