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. 花皇后（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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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金香之所以是花中皇后，并不是因为她高贵、华丽、芬芳，而是因为即使她有毒，人们也无法割舍对她的喜爱；而是因为她抗寒耐旱，可以在逆境中蛰伏，等待来日的盛放。

“你就是传闻中的‘雨海之花’？”高高在上的维蒂哈大祭司饶有兴味地俯视着她，“果然不负盛名，月神宫建立八十一年来还从没出现过你这样美丽的少女，这是月神的恩赐。你不用表演特长了，你已经通过了考试，众神之桥的大门将为你敞开。”

说着就有两名年长的女祭司过来将她挟持住，一溜烟儿穿过终选的大厅、穿过危海的建筑群、穿过众神之桥，把她塞进了阿波罗神宫的一个房间。一位喷着太多古龙水的中年男子啪地一声推开房门，把她压倒在床上……

又做这个噩梦了，她总是梦见四年前的事，但梦里的节奏比实际快多了，仿佛上一秒维蒂哈大祭司才宣布她被选入阿波罗神宫，下一秒自己就躺在了贾维德部长的床上。

娜扎特拉开窗帘，天刚蒙蒙亮，太阳尚未升起，浅灰蓝的天空上还能看得见闪亮的金星。现在起床为时尚早，要到傍晚才会举行新的缔约仪式，她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准备。

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，她不喜欢精致的妆容、奢华的珠宝、绚丽的衣服，甚至不喜欢喷香水、修眉毛——增加自己的美对娜扎特而言毫无意义，因为她的美不属于自己，只属于达官贵人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道菜被端上桌供人享用，既然如此，那些华丽的装饰大可不必，食客不吃它们。

她对第一任丈夫贾维德部长既不喜爱也不厌恶，即使他来得那么频繁，她都几乎想不起他的样子，更别提他爆出丑闻被迫下野之后已经三个月了，她对此同样既不遗憾也不庆幸。他人算不上坏，甚至对她非常温柔，隔三差五就送她礼物，还经常给她讲自己的故事，讲他如何通过多年奋斗一步步爬到了财政部长的位置，讲他周游列国、见识了很多美女，但从未见过她这样美丽的女人，讲他多么爱她，愿意为她付出一切。

这些在娜扎特看来都是食客品尝自己这道菜之前的步骤，就像是洗手、摆刀叉一样自然而然。当他吃完了饭，就会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，完全忘记自己餐前所说的话。

她揣摩着他的心态，学着他一旦完了事儿就把她抛诸脑后的作风，不到“吃饭时间”也不去主动想他，因此她对他的记忆始终十分模糊，她觉得这样最公平。

公平是天下最神秘的东西：因为拥有这样一张美艳、精致、脱俗的面庞，她从小就享有和别的姐妹不同的待遇，姑姑们对她格外和蔼可亲、朋友们总是让着她，甚至有人从别的宿舍区特意赶来看她，仿佛她是什么难得的奇观、珍贵的花朵，有幸瞻仰乃是别人的福气。直到她抽中神签，经历天选、终选，无法嫁给神宫外的男人，无法拥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，她才明白上天给予她的东西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。

贾维德部长曾说孩子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，他们既烦人又可爱、既能让人怒发冲冠又能使人展颜一笑，他们在身边时恨不得把他们轰走，可看不到他们时又会无比思念。这使得娜扎特十分难以理解，她不是没见过孩子，月神宫的育婴室和幼儿园多得是小女孩，但她们总是那么乖巧可爱、天真俏皮，完全不像贾维德部长描述的那样爱折腾。

反正她也不会有孩子，因此干脆不要去思考这样的问题，免得心里难受。

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会有孩子的呢？娜扎特想不起来了，她不像别的女孩一样认为怀孕生子是神圣的月神决定的，似乎是很多年前月神宫开始对女孩们进行频繁的体检时，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同，大多数女孩一年体检两次，少数女孩每个季度甚至每个月体检一次，她们每次体检完都会得到姑姑们给予的药片或者被安排定期打针。但她没有，她也被安排每个月体检一次，但从来没人给她开出药片或针剂的处方。这有两种可能，一种是她病的很轻，可以自愈；一种是她的毛病根本治不好——可她没哪儿疼、也没哪儿不舒服，反而好好地一直长到18岁，只有抽中神签、不能嫁人有些与众不同，因此她模糊地推断并不是月神让她成为女祭司，而是她只能成为女祭司，她把这个猜想告诉了在危海的几个女友，结果遭到了维蒂哈大祭司满含雷霆之怒的训斥。

不过没人真正惩罚她，因为贾维德部长是她“丈夫”。眼下，她又会有一个新丈夫，同样是财政部长——取代贾维德的罗斯塔姆·阿克约尔部长。

这回的缔约仪式只有她一人参加——上回的也是，为了防止所有食客都看上她这盘菜，维蒂哈大祭司特意没有安排其他女祭司和她一同站上月光石，她就像是珍贵的深海鱼子酱或者河豚肉，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享用。

太阳刚升起，娜扎特就穿过了众神之桥来到了中心神殿，免得过会儿朋友们来宿舍恭贺她——据说阿克约尔部长才四十出头，并且拥有“汗国奇迹”的美名，是一位绝世美男子，比□□的阿维农副部长更胜一筹，她可不想沐浴着姐妹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，还要装作高兴。

呸！一盘菜就要被端上桌了，其他菜还来恭贺，这世界多么荒谬。

中心神殿的侍者很诧异她来得那么早，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升起大门请她进去，他谦卑地低着头，不敢直视她的脸。

“打开天窗吧。”门在身后关上，神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，这里没有任何人工光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