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 杀回偃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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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骄阳初升时，林子里洒满了碎光，也充斥着祥和的鸟鸣。

林子外垒着两座小小的坟包。

坟前是连绵的青草地与黄白相间的小花，抬眼望去，可以望见对面田垄里，扛着锄头掘草的农户。

入目是一片欣欣向荣，今儿又是一个艳阳天。

张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说，“薛姑娘，你且先去小河边洗把脸，我去将犟驴找回来。咱们就回去。”

薛荷不知怎么了，听见他要离开，脱口急道：“张小官人！”

“嗯？薛姑娘。”张沅回转身来，笑望着她，那笑容单纯，恍若什么都不知。

薛荷只好道：“我...我昨日狠狠地扎了它的屁股，还能找着么？”

“可以的。”

“那驴儿会饿，饿就要吃草，我就能找着它。”

“那..那你去罢。”说完后，她又追了一句，“早点回来。”

“好。”

张沅走后，薛荷在林子里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，才慢幽幽地去洗了把脸。

她本来想搓干净裙摆上的血迹，怎料怎么搓也搓不掉，气得她跳进河里打了几个滚，才焉哒哒走回树林。

她见张沅还没回来，便抱膝坐在了嬷嬷的坟旁，把脑袋埋在湿漉漉的膝头，忍不住心中的难过，开始无声地落起泪来。

薛荷压着声音哭泣，哭得脸颊通红，喉咙肿痛。

她哭的是嬷嬷，也是她自己，哭的是他的爹娘，也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小民。

“嬷嬷你瞧，这片土地上的人，死了一个你还是一个我，死了一个我还有一个他。小张官人说得对，这世间事，有许许多多的说不通，气不过，那我们便算了吗？不，不行的。我必要挣出一份明白来，给你们一个交代的。”

“今日之痛，我必要那幕后之人百倍偿还！”

张沅靠在树后默默听着，叹了口气，听她发泄得差不多了，才牵着犟驴假装刚回来。

一回来便用那双盛着春风的眼睛，笑望着薛荷，“薛姑娘，说来奇怪，我方才遇着个好心的婶子，她家刚巧要扔旧衣裳，我看成色还新着，就讨了来，你可要试试？”

薛荷接过那包袱来翻了翻，只见梨花白的衣料，衣裳裙衫都有□□成新，另外还有一顶帷帽并一双绣鞋。

哪有人舍得这样扔衣裳的？

不知他是打哪儿买来的。

薛荷感动于他的体贴细致，没忍住抽了抽鼻子，涩声道：“这么齐全的衣裳，扔在哪里的？改明儿我也去捡捡。”

张沅一滞，聪明如薛姑娘，一定能猜到始末，只是没想到她会顺嘴问出来。

张沅只得现场编撰，一时间有些讷讷，只见他揪起一把草，一个劲儿地往驴嘴里塞，一边想辙儿一面故作镇定般面无表情。

在无人处，又悄悄拿一双眼去瞟薛荷的脸色，怕她生气，更怕她难以难受，却是见薛荷抱着小包袱，往密林里走去。

里头有青帷小车厢，刚好可以换衣服。

张沅见此，幽幽地松了一口气。

七月十九，正午。

阳光炽烈，晒得路人焉头耷脑的，其中有一个穿短打的少年人牵着一头犟驴，犟驴上坐着个纤瘦的姑娘，那姑娘头戴帷帽，脚踩木蹬，主仆二人伴着犟驴脖子上那铃铛的叮叮当当，走近城门。

本朝不设宵禁。律法中虽然有关于过所公验这一条，但这么些年来，举国上下都好似忘了一般。

可是今日的偃师县城门口，盘查得格外严，那几个高头大兵把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翻来覆去的查看，那没有凭证的，通通抓起来，已在旁边站成了一个焉嗒嗒的小分队。

那士卒接了张沅的过所，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后，把那路引拍回他身上，示意他进去。

又拿刀把指着薛荷，声色俱厉道：“你的，拿出来！”

薛荷当然有过所，只是沾了血，哪能轻易拿出来，若那小卒不听人狡辩，直接将他们扣住，押下去牢饭伺候，岂不算自投罗网？

张沅按照他二人率先商量好的法子，先是摆出一张老老实实的面孔，讷讷道：“并非小的吃了牛胆，敢欺瞒大人。而是小人虽是彭县来的，我家姑娘却是正正经经的偃师县人。今早我家姑娘出城门时，您还与她打过招呼咧。”

那士卒一早上见了许多人，哪里还记得有没有一个薛荷。

他正不耐烦时，又听张沅用一副欣慰的口气说：“我家员外想吃农家蔬菜，我家姑娘便大早上的便去买，真是孝感动天呐。”

士卒也受了号召般将目光滑向薛荷，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，正看见.......

就在这时，一阵猛烈的“咳咳咳..”打断了张沅继续忽悠，那士卒脸上一红，唾骂道：“不必废话，快将路引拿来！”

他话说得粗野，眼神却是悄悄瞟到了薛荷身上，只见那小娘子柔软白皙的小指上果然勾着一捆小青菜，犟驴褡裢上也装着这样那样的乡村特产，再撇向那路牙子上的卖菜老翁，也是一副：是哩是哩的老实相貌。

士卒心中已信了五分。

对着小娘子，他不大发得出脾气来，露出一口大白牙，对薛荷笑道：“城中出了贼寇，县衙里下令要严加排查，小娘子既急着进城，就叫你那仆人快把过所拿来。”

薛荷闻言，沉吟了一会儿，有些难为情地道：“我那过所上沾了些...很是不雅，还望上官垂怜。”